绑匪释放了夏蕾后,李安阳带着她一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山区。他手臂受了伤,夏蕾坚持先到附近的医院治疗,然后两人来到一家小旅馆,要了一间双人房。
房内,布置简单温馨,没有太多累赘的装饰,只有必要的家具,暖暖的黄色灯光,烘托得整间房像世界的尽头一般静谧。
夏蕾呆呆地坐在床上,看李安阳弯下腰,调整床头灯光,一时之间有些恍惚。
不论是几个小时前的一团混乱,或是现在的安详平静,都像是一场梦一样,虚幻而不真实。
她被绑架了,幕后主谋是自己的母亲,她的父亲不肯付赎金救她,绑匪们愤而打算侵犯她,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,他出现了。
以英雄般的姿态,解救了她。
他是英雄,是指引她从黑暗地狱回到人世间的明灯,他不可能真的存在,这一切是个荒谬的梦。
不像真的……
「你真的是代表我爸来付赎金的吗?」她看着他怔怔地问,声音很沙哑。
「什么?」他抬起头,没听清楚。
「真的是我爸,让你来救我的吗?」
他听清问题,高大的身子似乎一僵,但表情却是爽朗。「当然是真的。怎么?妳怀疑啊?」剑眉挑起。
她的确很怀疑,妈明明在电话中告诉绑匪,父亲不打算付钱,不是吗?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?
这五千万,真的是她父亲出的吗?
夏蕾看着李安阳,看着他故意装出开朗中带着几分玩笑的神情,有意让气氛变得轻松,她看着,胸口一紧。
「干么这样看着我?」他被她看得有些尴尬。
她摇头,不说话。
「是不是还在想刚刚的事?」他蹙眉,眼神变得担忧。「已经过去了,夏蕾,他们没伤害妳是不幸中的大幸,妳就别再多想了。」
「我很好,你别担心。」她静静地说。
「真的吗?」他沈思地瞅着她,彷佛在估计她话语可信度有几分,然后,他点点头。「喝杯热茶吧,这样心情会安定一点。」
说着,他来到热水壶前,用着不灵活的左手试图冲茶。
笨拙的动作再次牵动她的心。她起身,抢过他拿在手中的茶杯。
「让我来吧。」她轻轻推开他,为两人各冲了一杯茶,热水的蒸气在她眼前漫着雾,她眨眨眼,好像眼睛也被雾气染得湿润。
她将其中一杯茶递给李安阳,两人各自在床沿坐下。
「你真傻,干么让自己蹚进这趟浑水?」她捧着茶杯,低眉敛眸,低低地说。「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单枪匹马过来,连你自己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吗?」
「谁告诉妳我单枪匹马的?」他轻声笑。「我当然撂人来了,如果不是他们帮我找妳,我哪能那么快就知道妳的下落?只是我怕人太多反而坏事,先一个人来探探情况而已,没想到他们那么逊脚,没两三下就被我解决了,根本用不着我那些兄弟来帮忙。」
「可是,你还是付了五千万。」她哑声说:「真对不起。」
「对不起什么啊?我不是说了吗?我是代表妳爸去付钱的,出钱的是妳老爸,不是我。」
她默然,低垂着头。
他感觉得到她的黯然,慌乱地想安慰她。「妳听我说,夏蕾,其实妳爸还是很关心妳的。他知道妳被绑架了,很紧张。」
是吗?夏蕾涩涩地牵唇。她无法想象那对人对事一向冷酷的父亲,紧张起来是何模样?
「妳妈妈也很担心,一直哭。」
这她相信,妈妈呼天抢地起来是很令人心惊的。
夏蕾嘲讽地想,不想再提自己父母,转开话题。「你找来帮忙的那些人是你以前认识的朋友吗?」
「妳是想问我,他们是不是道上的兄弟吧?」李安阳很快便猜出她话中涵义,苦笑。「他们的确是我以前在街头混的时候认识的哥儿们,我知道妳认为我不该跟这些人来往,但──」
「不用说了,我明白的。」她低声打断他,语气有着强烈的自嘲与苦涩。「比起上流社会有些只会装腔作势的有钱人,这些朋友至少对你有义气。」
他听了,眉头一皱,又担心了起来。
「妳没事吧?夏蕾。」如果是以前的她,肯定会对他说上一段大道理的,现今却如此安静,默默地接受了他跟道上兄弟来往的事实。
这两天的经历,毕竟还是在她心上划下伤痕了吧?是否那些劫匪曾经对她做了什么?
他倏地咬牙,忍下胸口陡然翻起的怒火,假装平静地在她身畔坐下,抬起没受伤的手,握住她的肩。
掌中的触感,纤细得令他有些吃惊。是他的错觉吗?怎么他觉得她好瘦弱?
「妳坦白跟我说,夏蕾,妳之前是不是没对我说实话?这两天那几个绑匪对妳做了什么?」
她摇头。「他们没做什么,只是把我绑在那里而已。」
「他们没对妳动手、没打妳吧?」
「没有。」
「他们没有……呃,」他有些难以启齿。「妳知道的,我的意思是──」
「他们没有强暴我,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的话。」夏蕾直视他,眼眸蒙眬。「他们刚要对我动手,你就来了。」
「那就好。」李安阳大大松了一口气,眼中闪过欣慰。「妳没受到伤害就好了。」
她是受伤了,不在身体,在心灵。
而那其实是旧伤口了,只是一再揭开,她痛到无奈。
「为什么你会来救我?」
「妳说这什么话啊?如果今天是安琪被绑架,我也一样会去救她!」
「那是因为她是你妹,我又不是你什么人,你根本不必为了我冒生命危险。」她幽幽地说。至亲之人都不一定在乎彼此了,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?「你真是太傻了,其实──」
「妳是我喜欢的女人!」他蓦地喊道,她愕然住口。
「你说什么?」
「妳是我喜欢的女人,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?」他盯着她,眼神清澄,燃烧着赤裸裸的热情。
她顿时无法呼吸,心跳得好急,整个人发烧发热,脑子晕沉沉的,欲言又止。
他……喜欢她!
「妳不必说,我知道妳心里怎么想。我以前也跟一个像妳这样的女人交往过,她是大老板的千金,很讲究穿着打扮,也很讲究社交礼仪,她有点像妳,只是没妳的幽默、没妳的温柔,她──」他停顿,嗓音痛楚且沙哑。「她告诉我,她只是跟我玩玩恋爱游戏而已,她根本不可能嫁给我这种不学无术、没家世没背景的男人,她跟我,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,不可能在一起。」
他也受伤了,被自己心爱的女人,用那样冷酷的理由拒绝。
深沈的酸涩泛上夏蕾的眸,她喉咙梗着,忽然很想哭。「那个女人真的对你这么说?」
那女人怎么可以如此伤害他,对他如此残忍?
「所以妳也不必介意。」他别过头,不敢看她的眼。「我喜欢妳归我喜欢妳,妳用不着表示什么,我只要妳过得幸福就好。」
他只要地幸福。夏蕾酸楚地想。
她的幸福在哪儿呢?她曾经以为那间她辛辛苦苦存钱买下的小窝,就是她的家,她幸福的所在了,但为了出版社,她不得不卖掉。
如今,她的幸福又在哪儿呢?
她想哭,止不住的泪意如潮涌,在胸口泛滥成灾。
这情绪的冲击来得太强、太猛烈,她不知如何是好,不自觉地抓住李安阳衣襟,眼泪一颗一颗,像流星一般坠落。
「妳哭吧。」他心疼地、温柔地、小心翼翼地拥住她。「这两天妳受了太多委屈,是该好好哭一场。」
这夜,夜色苍茫,朦胧的月光悄悄地从窗外透进来,一室静寂,只有她低低的,断断续续的哭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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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天,夏蕾主动回欧家大宅。
她的突然来访令欧母有些吃惊、有些心虚,却还是摆出一个母亲欢迎女儿的热情笑容。
「蕾蕾,太好了!妳平安无事就好了,妳都不知道,这两天我有多担心妳!」她拉着夏蕾的手,絮絮叨叨地说自己有多担心,又怨欧泰春无情,对女儿被绑架竟不甚关心。
夏蕾默默听着,不答腔,也不反驳,待母亲唠叨告一段落,才静定开口。
「妈,妳老实告诉我,是妳找人绑架我的吧?」
这话问得轻淡,不疾不徐,不带一丝情绪,却如一记雷,劈得欧母当场从沙发上惊跳起来。
「妳、妳怎么知道?」欧母喘着气,脸色发白。「是李安阳告诉妳的?可恶!他不是叫我不要说吗?结果自己却说出来了!」
她不检讨自己,反而怪人家泄密。
「原来安阳也知道这件事。」夏蕾涩涩地注视母亲,涩涩地说:「他没告诉我,是绑匪说的。」
「喔。」欧母脸红,偷觑一眼女儿冷凝的脸色。「我知道妳心里一定在怪我啦,蕾蕾,妈也是有苦衷的,还不都怪妳爸?谁叫他对我们母女俩这么绝情,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啊!我本来以为他听说妳被绑架,好歹念在妳是自己女儿,会爽快一点付赎金,没想到他居然不付,还说要报警!」说到这儿,欧母气上心头,又怨又恨。「这男人果然够冷血!良心被狗啃了!」
那她的良心呢?找人来绑架自己女儿──她的良心又丢在何处?
夏蕾痛楚地别过眼,不想再面对母亲毫无悔意的表情。
「……幸好那个李安阳及时出现,厚,真的好险!」欧母还自顾自地继续说:「他可比妳爸大方多了,二话不说,就答应要付钱。后来他查到是我主使的,我本来以为他一定不会给钱了,没想到他还是付了。」
这么说,那五千万果然是安阳付的喽?夏蕾咬着唇,心中五味杂陈。明明是他出的钱,为什么还要刻意瞒她?
「……呵呵呵,我说蕾蕾,这个男人真是不错耶,看得出来他一定很爱妳。我本来看他不顺眼,不过现在想想,起码他很宠妳,将来肯定也很照顾我这个做妈的啦!」欧母愈想愈得意,深深觉得自己捡到一个有钱又孝顺的好女婿。
「妈!」夏蕾实在听不下去。「为什么妳可以这么厚脸皮?安阳又不是我什么人,凭什么替我付赎金?难道妳一点都不觉得太过分吗?」
「有什么过分的?」欧母不以为然。「反正他将来要娶妳,这五千万就当聘金好了,还算便宜的咧!」
「五千万的聘金?妳以为自己在卖女儿吗?」夏蕾又急又痛。「人家也没说要娶我!」
「他连五千万都肯付,想也知道是爱妳爱到发狂啦,当然想娶妳。」
「妈!妳──」夏蕾瞪着母亲,说不出话来。
已经不是生气了,而是绝望,还带着深深的、令她心凉的无奈。
「话说回来,蕾蕾,妳可千万别放过这么一个好男人,我跟妳说,男人再有钱都是假的,最重要的是他肯不肯花在妳身上,这个男人愿意花,妳绝对不要傻到放过他。」欧母嘿嘿地笑,眼睛闪闪发光。「他这么爱妳,嫁给他一定幸福哩,比嫁给赵英睿好多了。」
她忽然放低音量,俯近女儿,像吐露什么重大秘密似的对夏蕾眨眼。「我告诉妳,其实蕴芝婚后过得并不快乐,听说那个赵英睿天天在外头花天酒地,完全忘了家里还有个老婆,再这么下去,我就不相信蕴芝受得了,迟早有一天要闹离婚……所以说妳也别难过了,那句话怎么说的?『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』,妳现在可比妳姊幸福多了!」
夏蕾怔愣。这是她第一次听说姊姊婚姻生活过得不幸福,她一直以为蕴芝很快乐,她总是那么雍容高贵的模样,像受尽全世界宠爱。
蕴芝……不幸福?
她无法想象。
「总之,妳现在也老大不小了,别东挑西拣了,李安阳很不错啊,我看就他吧!」欧母热切地劝说女儿。「嫁到李家专心做少奶奶、享清福,多好!那个什么出版社我看就关了吧!不然让给小孟也好,反正她也一直觊觎妳──」
「妳说什么?」夏蕾一震,蹙眉打断母亲。「小孟觊觎我?」
「不然妳以为之前妳那家出版社情报老被泄漏给竞争对手是谁干的?」欧母冷笑。「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啦,表面上说是妳的好朋友,还不是贪钱,妳趁这机会跟她断了关系也好。」
连小孟都背叛她?
夏蕾震惊无语。她最信任的好朋友,从高中时代便交心的知己……背叛她?
她不相信!
无边的黑暗在夏蕾心灵漫开,她受不住了,胸口绞痛,呼吸急促。她逃难似的离开欧家,一面拨打手机,找小孟。
小孟接起电话,却不吭声,沈默。
「小孟,是妳吗?」夏蕾心痛地问:「把我们的情报泄漏给竞争对手的人是妳吗?」
「……」
「妳说话啊!说妳没有,小孟,告诉我不是妳!」夏蕾激动得声音发抖,整个人快疯了。
可小孟没说,反而跟她道歉。「对不起,夏蕾,我对不起妳。」
她瞬间心冷,如坠冰窖。「为什么?」
「因为我……需要钱。」小孟抽抽噎噎,「妳也知道我家的情况,我要养两个老人,之前我爸还在外面欠了债,到现在都没还清,我根本……存不了钱。我觉得好不公平,为什么有人可以天天穿名牌,我却连几块买菜钱都要计较,我也想穿名牌啊!我穿起来不会比那些贵妇难看的……夏蕾,妳能懂的,对不对?」
夏蕾握着手机站在凄冷的风中,说不出话。
「妳懂的,对不对?其实那些贵妇真的高贵到哪里去了?她们不过是比我们有钱,买得起名牌而已,如果我也穿得起,难道会比她们条件差吗?我不是故意背叛妳的,夏蕾,我只是……只是想过得好一点啊!我真的不想再过那种每天为钱发愁的生活!我知道错了,妳原谅我吧,我早就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了,早就后悔了,我一直想跟妳坦白,只是说不出口……对不起,夏蕾,真的很对不起。」小孟哭着一再道歉。
夏蕾听着,忽然感觉凄恻。
原来小孟也受了伤。
原来这世上每个人,都渴望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,都在暗地里,偷偷舔舐心上的伤口。
原来都是如此。
她懂了!她终于懂得自己一直渴望着又不敢渴望的究竟是什么──
夏蕾激动地呜咽一声,蓦地挂断手机,扬手招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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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,卷起了夏蕾墨黑的发,雪白色的衣袖。
因为一场车祸,计程车被车龙缠住了,她等不及警方处理完毕,匆匆下车,奔入夜色。
她用尽全力跑着,全身像火般烧烫,她的脑子昏乱,眼底看不见从身边急掠过的风景,看不见路人好奇的眼光,她看到的,只有自己的心。
一直以来,被她小心翼翼地埋葬在意识的最深层,上了锁的心。
她不许自己打开它,不许自己去正视那心上的伤痕累累,她不面对它,以为只要她不去看,她的心便可以强悍完整。
她的心受伤了,多年来它一直挣扎哭喊着,它渴望着得到救赎,她却只是漠视。
如今,经历了这许多风波,她终于懂了,终于得到面对自己的勇气。
她必须去面对──
夏蕾奔跑着,固执地、傻气地、昏沈地跑着,没想到这近乎疯狂的举动惹来多少奇特的注目,没想到是否有人在暗暗笑她蠢,她不在乎了,这些陌生人怎么看她都不在乎,她再也不要为了怕人嘲笑而不惜伪装自己。
她要做自己,做回真正的自己!
她一路跑回李家,开门的女佣见她发散衣乱的狼狈模样,吓了好大一跳,震惊地瞪着她。
她不在乎。「安阳呢?他在家吗?」
「李先生刚刚出去了。」
「他出去了?」夏蕾怔愣。为何她拚了命地想见到他的时候,他却恰巧不在?「他去哪儿了?快告诉我!他去哪儿了?」
「欧老师!」楼梯口传来李安琪不敢相信的惊呼,她翩然奔下楼。「妳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」
「妳哥呢?安琪,妳哥上哪儿去了?」夏蕾焦急地追问。
「我哥?」安琪愕然。「他到巷口那家面摊去了啊!妳没碰见他吗?」
「他又去喝酒了?」夏蕾蹙眉。她方才只顾着狂奔,根本没注意面摊的方向。「他忘了自己的伤还没好吗?这么晚了还要去喝酒?他就这么爱喝酒吗?」她气他不保重身体。
「不是的,欧老师,我哥不是为了喝酒才去面摊……」李安琪想解释。
「那是为了什么?为什么他总要往那家面摊跑?」
「是为了妳啊!」李安琪喊。「难道妳看不出来吗?我哥其实是为了等妳回来!」
夏蕾一震。「等我回来?」
「妳一定不知道吧?老师,每次妳晚归,我哥就急得跟什么似的,总是在客厅里踱步,怕妳出了什么事。我知道他其实很想打电话问妳在哪里,却又不敢干涉妳,只好一个人干著急。前阵子巷口不是做道路工程吗?我哥担心妳一个人走暗巷太危险,才会天天借故到面摊喝酒,其实只是想护送妳回来。」
因为担心她的安危,所以才刻意到巷口等她?
夏蕾心揪痛。
是啊,她为什么都没想到?那一次次的巧遇,夜夜陪她走那段暗巷路,原来都是他藏在粗悍外表下的极致温柔。
「老师,其实我哥很喜欢妳,妳知道吗?」
她知道的,一直都知道,只是不敢面对。
「老师,妳之前不是劝过我吗?妳劝我不要一味地迷恋Eddy,要真正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。我现在知道了,老师,他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好男孩,他跟我交往,只是因为我变漂亮、受欢迎了,所以他觉得我可以增添他的光彩,他其实……根本没真正喜欢过我。」说到这儿,李安琪深沈地叹气,娇嫩的少女芳颜初次展露出成熟的风韵。「阿杰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,可是我却一直伤害他。」
夏蕾怔怔地看着自己一手改造的美少女,她似乎一夕之间长大了,眼神已逐渐染上属于女人的自信。
「这么说来,妳现在不讨厌阿杰了?」
「嗯。」李安琪点点头,垂下眼,霎时有些羞涩。
夏蕾不自觉地微笑,为少女纯纯的爱感到高兴。
「老师,妳能不能答应我?」李安琪忽然抬起眼,热切地望向她。「给我哥一个机会。他真的、真的很喜欢妳,我是他妹,我看得出来,他面对妳的时候,就好像遇上了天敌,他不会舍得伤害妳的,永远不会。」
夏蕾眼眶泛红。「我知道的,我知道。」是酸楚吗?或是甜蜜?她只觉得胸口涨得满满的,一腔情意就要决堤。
「我去找他!」
她转身,继续奔跑,情路迢迢,她不怕一直这么跑下去,因为她确信他会一路伴着她。
她跑过暗巷,天空飘下了细雨,冷冷的,她的心窝却发烫。
手机铃声忽然响起,她停下来接电话。
「妳这女人,妳跑哪儿去了?!」电话那头,传来李安阳粗鲁的质问。「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?」
「你在、等我吗?」她问,喘着气,嗓音带着笑意。
「谁、谁说我在等妳了?」遭人戳破心事,他显得狼狈,急促地辩解。「我在朋友这里,我在……呃,在打麻将!」
「打麻将?」樱唇弯弯。
「没错!」
「既然你在外头,怎么会知道我还没回去?」美眸莹莹。
「因为……因为安琪刚打电话给我,她说她一个人在家里很害怕,妳快点回去陪她!」可恶的命令语气。
她却不生气,只是抿着嘴笑,透过迷蒙的雨帘,她能看见,他正站在面摊边讲电话。
「你为什么自己不回去?」她继续逗他。
「不是跟妳说了吗?我在朋友家打麻将,还没过瘾呢!」
「为了麻将,你可以丢下妹妹不管吗?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哥哥。」
「我是啊!」
「那你怎么不回家?」
「我──」他词穷了,编不出借口来,握拳在胸前一挥,暗气自己。
她远远地看见他又懊恼又无奈的神态,笑意依然漾在脸上,喉咙却已开始泛上一丝丝酸。
这个可爱的、傻气的男人啊!
「如果我说,我想见你呢?」她沙哑地问。
「什么?」
「如果我说,我希望你出现在我面前,你会马上过来吗?」她定定望着他挺拔的身影,发现他整个人一僵。
「妳这是什么意思?」他小心翼翼地问,怕自己会错意。
「如果我说,全世界我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你,你肯飞奔到我面前吗?」清泪如珠,静静地在她颊畔散乱。
「妳……妳到底怎么了?」他慌了,明显地手足无措。「夏蕾,妳在哭吗?」
「我想见你。」
「妳、妳别哭啊!告诉我妳在哪儿?」
「我就在你面前。」
「什么?!」他瞠目,半晌,转过头来,发现她伫立在雨中的亭亭倩影。
他先是怔在原地,几秒后,恍然大悟,脸颊漫开可疑的红。
他踏着大大的步履过来,用怒气掩饰自己的尴尬。
「妳他马的干么没事跑出来淋雨?看看妳,全身都湿透了!」他咆哮,一面焦急又笨拙地用未受伤的左手脱下身上大衣,披在她身上。
她笑着流泪,感觉一股暖意透进肩胛。「你自己也在淋雨,不是吗?」
他愕然,片刻,甩甩头,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回面摊棚子下避雨。
她站在雨棚下,湿润的眼定定直视他。「安阳,你告诉我,我还是有人要的,对吗?」
他忧虑地蹙眉。「妳怎么会突然这么问?」
「我爸爸讨厌我,妈妈只知道利用我,他们都不爱我,但是这世上会有人爱我的,对不对?」她执着地问,泪水肆意漫流。
他吓着了,「妳、妳怎么了?妳别哭啊!老天,妳怎么会哭成这样?」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。
「你告诉我,会有人爱我吗?」
「当然有!我爱妳,我就爱妳啊!」他教她这一句句沙哑又伤感的询问给逼得濒临失控。「妳这笨女人,问这什么笨问题?妳难道不明白我对妳的心意吗?我知道自己粗鲁,没读什么书,配不上妳,可是我想要妳,我渴望妳到整个心发痛,难道妳都不知道吗?」
「真的吗?」
「妳这可恶的女人!妳简直存心把我给气死!」他瞪她,又是难受,又是心疼。
「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气你的,我只是……不敢相信。」不敢相信有人会真心爱她。
他看着她,她哭得像泪人儿一样,每一颗眼泪都紧紧拧痛他的心。
他急切地握住她的肩。「妳听我说,夏蕾,我想要妳,我爱妳!如果妳肯跟我在一起,我可以给妳我所有的一切,我会好好地爱妳、好好疼妳,我不会让妳哭,我要妳每天都开开心心的,我要给妳幸福,给妳无忧无虑的生活,妳要什么我都给妳,只要妳说一声好,我可以──」
「好。」她忽然轻轻应了一声。
他傻住。「妳说什么?」
「我说好。」
他瞠着眼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她微笑,回应他的眼神很坚定。「我要跟你在一起,李安阳。」
「妳是……认真的?」
「嗯。」
「不是耍我吧?」
「不是。」
「可是我是这么一个没文化的男人……」
「别再说了。」食指温柔地抵住他的唇。「你存心把我气死吗?」
她学他之前说的话,泪光闪闪,唇畔的笑意却甜得可以溺死人。
他无助地沈下去了,顿时不知说什么好,他的脸发红,心跳狂乱,呼吸像发烧的人一样,无可救药地急促。
她凝睇他,又是感动,又是甜蜜。
她真傻,有个男人如此钟爱她、呵护她,她却为了怕受伤、不敢依赖,将他拒于千里之外。
「我觉得自己真傻。」她娇憨地低语。「我是个笨蛋,对不对?」
「妳笨?」他没弄懂她话中深意。「不,妳一点也不笨,妳很聪明,很有气质,再也找不到像妳这种内外都美的女人。」
「比我好的女人多得是。」
「谁说的?我只看到妳一个!」
她轻轻笑了,上前一步,主动偎入他怀里,拥抱他强韧的腰杆。
「那是因为你也很傻。你很傻,才会爱上我这种女人。」
「我才不傻。」他发窘,慢慢懂得她的意思了。
她,是在向他表白吧?
「你傻透了,明明对我好,还要装作不在意,你真的好傻。」
他更窘了,想起方才她就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耍猴戏,还逗他玩,他觉得好丢脸,男人尊严扫地。
「妳这可恶的女人,看我怎么教训妳!」
他威胁地搂住她,发烫的唇放肆地侵略她软嫩的耳窝,在这寒冬夜里,对赖在他怀里的天敌施予最甜蜜的惩罚─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