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便是在武林大会上,两人仍形影相随,不顾他人侧目,共宿同一营帐。
他甚至在营地最外围的溪畔,觅得一处能让她听得虫鸣鸟叫的小木屋。
“为什么我的精神总是时好时坏?”她头痛欲裂地在他怀里翻滚着。这临时架起的交床,睡得她腰酸背疼。
“一定是妳体内正在排出余毒,忍一忍就过去了。”他说。
刘明蝠的内室除了蛊毒之外,没有任何解药的踪影。
时间突然变得催魂似地紧迫,明月又将圆。
武林盟主之比试突然成了记挂在他心头的大事,唯有和沉拓野交手至最后一关,刘明蝠才会给予柔儿一颗半的解药。
如此便够了。
一次月圆月缺的平静相守,此生足矣。
他不相信刘明蝠,却只能相信刘明蝠这回会守信。
因为他不愿想象,如果他连让柔儿好好走完最后一程的心愿都做不到的话,那他会不会比她更早疯狂?
“头好痛……”刘宛柔呜咽着。
大掌按揉上她头顶的百会穴,及脖子后方的风池穴,见她神情稍缓,他便喂她喝下安神的药。
“喝完了就好好睡上一觉。”欧阳无忌为她拉上被毯。
“我讨厌睡觉。”她抱着他的手臂不放,努力想让神志清醒。“那地一梦都真实得让我害怕,我梦见我拿着‘银雪纷飞’四处杀人,还能使唤一头秃鹰”
“够了!”他低喊。
近日,恐惧逼得他夜里辗转难眠。柔儿以为蛊毒排除有望,不曾再因为想自戕而对他动杀意。但他却无法不时时刻刻跟随着她--刘明蝠仍然施幻术唆使她杀人,她随时有可能在某一天出外后,便不再回到他身边。
“会不会有一天,真的分不清楚现实或梦境时,我会拿着刀杀你?”她揉着眼睛,异想天开地问。
“不会!”欧阳无忌蓦然大吼出声,穷凶恶极地瞪着她。
刘宛柔咬住唇,一语不发地侧过身。
望着她憔悴的身影,内疚让他垂下肩。她什么都不知情,他凭什么对她咆哮?
这条路走到这里,不也是他的选择吗?
他长喟了口气,伸长双臂,将她的后背纳人胸怀间。
“对不起,我只是心烦……”他将脸颊埋人她的颈间,贪婪地呼吸着她染了药香的气息。
半晌,她僵着身子,低声问道:“心烦什么?”
“我想立刻带着妳远走高飞。”他只能这么说、只敢这么说。
“你唷!”
她笑着转过身,樱唇轻拂过他的下颚。
“不是说等拿到解药给江君后,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吗?多少年都忍过了,你又何必急于这一刻呢。”手揽住他的腰,她将他当成孩子般拍哄着。“你要宽宽心啊,一会儿就要和沉拓野争夺武林盟主之位了,你要真败了这一役,拿不到我的解药,我们又得在这里多耽搁时间……”
“妳开始像个妻子了。”浓眉罕见地松开,黝眸带笑地望着她泛粉的肤颊。
“我是你的妻子啊。”蜷缩在他怀里,她满足地把自己想象成是他的一部分。
“别让沉拓野伤了你。”
她的呼吸轻颤了下。虽然对他有信心,可终究还是会担心哪……
“沉拓野伤不了我,我也伤不了他。这场盟主之争的胜负,势必取决于九大长老之手--而这一点便是刘明蝠的事了。”他只须抢在与沉拓野打成平手的那一刻从刘明蝠手中拿到解药,那么一切就该结束了。
“你何时要对刘明蝠下手?”杀死刘明蝠,将是他们此生所做的最大善行,那对他们而言,亦是一种救赎。
“等我拿到妳的解药之后。”
“我害怕……”抚着他的脸,刘宛柔欲言又止。她猝然搂住他的脖子,不去理会腹间陡升的空虚感。
“怕什么?”他胸口一紧。
“幸福来得太容易了,教我怎能不害怕?”
她将唇印上他的,缠绵地把自己的心情全都借着这一吻传送给他。
“傻柔儿。”他把她抱起,让她像个孩子似地坐在他身上恣意亲吻着。
四目相接,他们都笑了,因为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心中百转千回着多少的担忧。
呜呜鸣……呜呜呜……
帐门外,最后一场比武的号角声响起。
两人的身子一震,她敛去笑容,脸颊贴在他胸上,聆听着他的心跳。
“要平安啊。”她还是哽咽了。
“除了妳,谁都伤不了我一分一毫。”他说。
帐门外的喧哗很快地淹没了帐门内的平静,他抱着她坐起身,细心地为她覆上一层黑色面纱。
“等这一切结束后,我们就到一个妳外出时不必覆上面纱的地方。妳的眼如此美丽,没有谁该害怕的……”
她掀开面纱,给了他一抹笑。
两人于是互握着手上同走出帐篷。
一如欧阳无忌的预料,他与沉拓野之间是一场胜负难分的比试。
为了柔儿,他没打算输,所以一出手便是不顾一切的打法。他出招狠,对方却也不是简单的角色。长鞭与长剑相击所发出的呼呼风声,让人闻之生畏。在这场对峙中,即便是被武器的杀气所沾到,也会是见血的断臂残肢。
因此,场内两道快速舞动的身影,经常看得武艺不精者头昏脑胀。
然则,这两人的实力毕竟在伯仲之间,竟是无论如何也分不出高下。
七度平手。
欧阳无忌气息粗乱地看着沉拓野,两人对望一眼后,各自转身离开了比试场。
终于,还是到了长老投票选出新盟主的这一关。
那不关他的事!
欧阳无忌在进入议事帐之前,拦住了刘明蝠。
“解药拿来。”
他让柔儿先回帐内候着,生怕她听见任何可能让她起疑之事。
“先予你半颗。”刘明蝠丢出解药,身形闪电般地快速退离。“另外一颗,稍晚再给你。”
“解药拿来!”
欧阳无忌飞步上前,一掌扼住他的咽喉。
“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!”刘明蝠双眼暴凸,面色胀成恐怖的紫红。
“我会的!”他手指更加使劲。
刘明蝠眼里闪过惊慌,青筋毕露的指爪抓扯着他的手臂。
“宛……柔的……命……”他嘶声喊着。
“柔儿的命就用你的命来还!”欧阳无忌没有松手,看着眼前这张老脸,所有的新仇旧恨全都一涌而上。
他的恨、柔儿的苦,全都是因为这个人!
此时,议事帐内传来呼喊声“请‘滔天帮’帮主欧阳无忌入场。”
“好……解药给你……”刘明蝠抖栗着手在身上摸索着。
欧阳无忌松开两指,给了他一口气,却见他手中射出一道银光。他身形一转,袍袖一扬,倏地把那道银光激回刘明蝠肩上。
刘明蝠问哼一声,肩上已被自己射出的暗器击伤。他朝欧阳无忌撒出一把黄色粉末,趁着欧阳无忌闪躲之际,他人已向前奔行数十步。
“快人帐去听结果吧!义父不会让你失望的,只要滔天大业一成,我甚至可以帮柔儿除去蛊毒。”刘明蝠语调激昂。
“你当我是几岁奶娃?”他纵身一跃,立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。
“柔儿如果再只吃半颗解药,今晚她的肚肠便会被蛊侵蚀一半。你如果不想她今晚痛死,最好不要再逼我!”刘明蝠日气急促地道。
欧阳无忌停下脚步,看着手中的半颗解药--与柔儿共筑的美梦还在脑海里盘桓,他能做什么?
他拾起一颗石子往刘明蝠的后背射去,那石子在痛呼声中嵌入刘明蝠的血肉之中。
他伤了刘明蝠,却无法动手杀了他……
欧阳无忌颓然地垂下肩,而佝偻离去的刘明蝠唇边却扬起了冷笑。
他知道待会该把柔儿的解药放到谁身上了。看两个武林盟主人选为了心爱女人大动干戈、相互厮杀,真是大快人心啊!
***
“柔儿啊。”
刘宛柔猛抬头,头上的黑纱掀动了下。
刘明蝠正站在帐门口对着她微笑。
“想知道妳的无忌大哥当上盟主了吗?”刘明蝠朝她靠近一步,肩上、背后的伤口仍隐隐作痛。
有些人,是留不得了!
“能不能当上盟主并不重要,无忌大哥已经如你所愿地和沉拓野打成平手了。”
刘宛柔蹙着眉,起身走到离他最远的角落。
“经过九位长老的投票后,贯石帮的沉拓野胜了无忌一票,是为本届武林盟主。”刘明蝠虽是笑着,整张脸看来却是阴森异常。“看来我是用错招术了。我用了整整三箱黄金收买那几位长老,没想到竟然还是有人在阵前来了记回马枪。他原本就估算沉拓野和欧阳无忌会打成平手,却万万没想到会输在这一票上!
“你能收买人,别人不能吗?”她扶着墙壁支撑自己这些日子总是容易疲惫的身子。
“说得好啊。若非这几位长老身经百战,对于放蛊之术亦甚有防备,义父何必辛苦地用黄金这种可取代之物来换取我的失败?而恭庄居然选在此时和贯石帮的沉拓野结盟,触我霉头……这里头必然有阴谋,他们想联手毁了我……”刘明蝠散乱的白发被在前额,瞠大的双眼冒出森光,不停喃语着。
刘宛柔不语,只是冷冷瞪着他。刘明蝠为恶多端,也该是报应找上门的时候了。
“看来只有‘水中月’能让义父我的蛊毒为所欲为,百无一失。柔儿,义父说得对吗?”刘明蝠话锋突然转向她。
“你想怎么样?”
她掐住自己的手背,瞇起眸,努力想看清楚眼前突然模糊的影像。所幸,那影像模糊仅是一瞬间之事。
刘明蝠打量着她惨白的脸色,冷冷一笑。
又是蛊又是毒的,她能活上这么长的时间也算命大了。
“义父只是想--既然无忌杀不了沉拓野,那么他至少该帮我杀了沉拓野最心爱的女人,以泄此番失利之恨!”
“你休想再支使他!”刘宛柔抽出腰间长剑,直指向他。
“为了妳的解药,他有什么不愿意的?”他大笑一声。
“你不是说过,只要他和沉拓野打成平手,你就会给他解药吗?”一股怒火直冲脑门,她气到全身颤抖。
“我给了半颗,也不算全然食言。”
“卑鄙小人!”
她手腕一转,剑身如风般溜刺到他胸前。
刘明蝠迅捷拔出腰间的出云剑,一挥一挡,两剑交会的剎那,刘宛柔手上的剑应声断成两截。
她错愕地看着刘明蝠手中的剑尖直抵着自己的额心。
不,她还不想死!
她僵直身子,瞪视着他。
刘明蝠的剑尖向下一滑,一道鲜血顺着她的鼻梁滑下。
“如果这么不想让妳的无忌大哥去杀沈拓野的女人,那么就让妳去杀沉拓野如何?反正妳在他的女人身上砍过一刀,正所谓一回生、二回熟,不是吗?”刘明蝠咧唇一笑,双唇像是南吮血般的诡艳。
“我何时在沉拓野的女人身上砍过一刀?”这些日子,她没出过“水中月”的任务,所有的杀戮仅止于梦境之中。
“真的没有吗?雄伟男子和一名红衣女子相拥在夕阳下……这勾起妳的回忆了吗?”刘明蝠佯装意外地说道。
“那只是梦!”
刘宛柔感觉自己的背开始渗出冷汗,梦境的片段重回她脑中,乱烘烘地扰得她头疼欲裂。
“梦境会让妳伤痕累累吗?我记得妳近来身上总是挂彩。”他邪笑地又说。
“我不会无缘无故去砍杀那些人!”
她用力摇头,额上乍感一阵刺痛--那抵着肌肤的剑尖已在她白玉般的额上划出一团血花。
她的唇尝到了一种味道,她伸手一抹,看见自己满掌心的腥红。血从额上流至了唇边……
“不可能。”她没感觉到痛,又在剑尖下摇了摇头。
“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。妳既然中了蛊毒,就算再被我的幻术控制,也不足为奇吧?”刘明蝠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。“在义父幻术的支使之下,妳连欧阳无忌都敢动手了,还有什么不敢的!”
刘宛柔忘了剑尖的致命杀机,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一跌,倒卧在地上。
刘明蝠斜睨着她,出云剑往她的咽喉一指。“何必如此震惊,妳对他动手也不是一回、两回的事了。”
“我不会对无忌大哥动手的,我不会杀他的!”刘宛柔愤怒地狂喊着,狂乱地伸手挥开那柄碍眼的剑。
手掌的血肉被削去一片,可她哭喊的原因却不是因为痛!
“我不会!我不会!我不会!”她抓住长剑,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沿着剑身滴落……
“柔儿,放手!”
一阵金石相击之声,不知何时出现的欧阳无忌,手里的长剑已被出云剑斩断,却也格开了刘明蝠的攻势。
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刘宛柔,急急后退。
“大哥……我真的杀了你吗?”她揪着他的衣襟,他的胸前于是绽开一朵朵让人怵目惊心的血花。
“没有,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?”欧阳无忌牢牢搂着她,一瞬不瞬地凝望她。
人帐门的那一刻,看见她躺在一片血泊之中,他以为这一次--她真的走了。
“柔儿,看着义父。”刘明蝠说道。“让义父告诉妳真相。”
欧阳无忌立刻把她的脸庞压向自己胸口,不许她看。
他瞪着刘明蝠唇边的笑,手掌握紧那柄断剑。还要糟蹋她到什么地步,刘明蝠才肯放手?
“无忌大哥,我真的动手要置你于死地吗……”她声音闷闷地吐于他的心跳之上,从未听过他心跳跳得如此快速。
“是刘明蝠要杀我,不是你。”他的话吐在她的发间,心痛让他的声音亁哑如沙。
刘宛柔心一恸,弯下身,整个人往地上一滑。她做了什么?
出云剑在瞬间再度袭向刘宛柔的脸面,欧阳无忌揽着她向左一个飞身侧转,避开了那阵攻势。由于他旋身极快,在刘明蝠还来不及收势前,那柄断剑已然抵上他的后背。
刘宛柔瞪着他的后背,杀意顿生。
“杀了他!”她咬牙切齿地说道。
“自家人何必这么怒目相向?反正,你总会来找我的。”刘明蝠状若无事地把出云剑收回腰间,剑身却打滑了下,擦伤了手背。“我把她的解药放在沉拓野的女人身上,拿不拿得到,就看你的本事了。”
欧阳无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,断剑并未移动半分。
“杀了他,我们离开这里。解药有半颗就够了!”刘宛柔扯着他的手,着急地催促着。
“解药半颗就够了?柔儿啊……妳被保护得太好、也太天真了……”刘明蝠笑到连肩膀都为之颤动。他死了,她也只有陪葬一途。
“闭嘴!”断剑压人刘明蝠的背,欧阳无忌冷冷地看着那染上剑身的血色。
“杀了他……”刘宛柔低喘着,身体受创之际,蛊毒的阴寒趁隙发作,如今她只是拚了一口气,不让自己倒下。
“无忌,想清楚后果。杀了我,你也帮不了她。那解药一月方能炼得一丸--”
“没人会再相信你的话……”她语气虽弱,却十分坚决。
欧阳无忌揽住她腰部的手收紧。
断剑,离开了刘明蝠的后背。
刘明蝠得意地一笑,迈步就想离开。
岂料,一道带着内劲的掌风直接迫上他背心,震破了血脉,让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。
“这是你应得的报应。”欧阳无忌说道。
刘明蝠蹒跚地向前,回眸的最后一眼嘲讽至极。
“你们又做了什么,才得到这样的报应?”他仰头大笑,吞回喉间涌上的那口血。欧阳无忌的这一掌,还是有所保留啊!
世人有情,所以易愚易昧啊。横竖只要他一日不能成帝为王,流血杀戮就不该停止……
“不--”刘宛柔伸长手臂指着他的背影叫嚷着,整个人险险跌出欧阳无忌的怀里。“为什么不杀了他?”她怒喊着,手指抓向欧阳无忌的咽喉,留下五道血痕。
“我必须去拿那一颗解药。”
他握住她的手腕,点住她数处止血大穴,却不敢看她的眼,怕崩溃的人会是自己。
“为什么一定要那颗解药?你不是说我体内的毒已解吗?”刘宛柔听见自己泣不成声地问道。
帐内静得让人心寒,静得只能听见帐外阵阵呼啸而过的焚风。
那风吹着吹着,吹得她恍惚地转头看向帐门。
是眼模糊了?还是黄沙太张狂?除了飞窜的黄沙之外,她看不到其它影像,一如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的耳朵。
“你在说话吗?”她茫然地看向他。
“我骗妳。”
然后,她听见了这句话。
“不要碰我!”
刘宛柔掐住伤口,好让自己有力气推开他。
她后退一步、两步、三步……闭上眼,逃命似地奔走在帐门外的黄沙热风之中。
“我在溪边的小屋等妳回来。”
***
刘宛柔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,也许她只是想体会传言中黄泉路上的孤独与痛苦吧。
所以,她强迫无力的身子拖曳于林间、沙石之上。
她让自己痛,因为她知道他会更痛!
眼前的黄沙景象开始摇晃,她弯下身喘着气。
早该知道自己体内的毒是无药可救了,只是心底总眷恋着这一日呼吸,所以才会听信他的谎言,让两人活在未来美好的想象里。
痛苦到了极点,她的腿和身子已经失去感觉。
然后,她开始想念他。
想念他从小到大的陪伴、想念他抚摸她的大掌、想念他只给她的微笑、想念他告诉她未来幸福时的认真眼神。
死了,又何妨呢?刘宛柔的眼眶红了。
她拥有的早已让她无憾。
于是,刘宛柔挟持了一个女子,迫她扶着自己走回溪边小屋。
然后,便不争气地在他怀里昏厥了过去。
刘宛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可是当她稍有意识时,马上张开眼睛。
一颗半的解药放在枕边而他不在身边。
看着身上一袭雪白的新衣,那簇新的触感让人有些恍惚,彷佛往日的一切血色斑斓都只是一场梦。
他真的杀了沉拓野的女人,只为了那一颗解药吗?!
忍住体内蠢蠢欲动的痛楚,她匍伏着身子,移动无一处不痛的四肢百骸,好半天才勉强挪到榻边--
她的日子不多了,她知道的。
将掌心里被握到变形的药丸放到几上,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,待热茶人腹后,她才感觉到饿了。
“柔儿,妳怎么下床了!”
匆匆进门的欧阳无忌将米粥放到几上,扶正坐成偏斜的她。
她看着冒着热气的食物,主动张口让他喂她。
粥是热的,至于咸淡酸辣,她是尝不出了。
睁着眼,看他专心地为她吹凉每一日粥,她看得目不转睛、看得甚至忘了自己正在进食。
“快把粥吃完,然后把解药吃了。”他说道,没有提起昨日的一切。
她点头,柔顺得让他心惊,让他不敢问她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。
“为什么要骗我?”她问。
“我只是想让妳拥有一段没有恐惧的日子。”他握着她的手,紧到连手腕都发酸。
“傻无忌……”她抚摸着他的脸庞,水亮的眼努力想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处细微。
“过了那一段美好的日子后,你又怎么舍得让我走呢?”
“我最不舍的就是看见妳痛苦。”
“万一你下不了手呢?”刘宛柔摇头,捣住他的唇不让他说话。“真的要我成了玉姊姊那般的活尸,你才有法子痛下决心吗?”
“不会的。”
他拉下她的手,狂吻住她的唇,只想借着唇舌的亲密来证明她仍然温热、仍然在他身边。
“你会的……”她在他唇畔低喃着,辗转吮干他唇上的泪。“所以刘明蝠现今仍能用我的解药换取你的自由。这种用人命换来的解药,我吞不下。”
“我没有杀了沉拓野的女人,那颗解药是用‘滔天帮’换来的。”欧阳无忌定定凝睇她。“我烧了‘滔天帮’,告诉沉拓野关于里头的一切黑暗。官府现在应该已经进人‘滔夭帮’,掘出了那些尸体。刘明蝠的官,做不了太久了。”
她笑了,轻轻抱住他。
“那么我们现在只有一桩心愿未了--那就是杀了刘明蝠。”她说。
欧阳无忌悍然摇头,未扎起的黑发狂乱地散了一肩。真听她提起死亡,他反而退却了。
他是懦夫,害怕死后独行的人原来是他!
“再给我一点时间,我会逼他替妳解--”
“够了。”
她坚定地看着他的眼,任由他抱住她的身子,恸哭到不能自己。
“让我决定自己的命吧。”她凄绝地道。
数日之后--
江湖传言,有人见到欧阳无忌抱着刘宛柔站在绝情崖边。
“听说他们就那么纵身一跃,连犹豫都没有哪……”
“听说他们还在笑呢,敢情死了还开心吗……”
“听说有人见到他们俩手上系着红丝带,誓许下辈子要再当夫妻的……”
听说……听说……听说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