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二十万人同时涌进广场只为了迎接千禧年的最后倒数计时的时候,爱丁堡俨然成了疯狂不夜城。
原本空旷的大街挤入了无数的摊贩,遮乐设施,摩天轮、高空弹跳、旋转木马,俨然成了孩子的天堂。
“来来来,五发子弹只要打倒九支瓶子中的任三支,天线娃娃就让你抱回家!”顾摊子的是个头高壮的中年男子,吆喝的英文中带着浓浓的苏格兰腔。
一个年约七、八岁的年轻小女孩停在摊子前面,怔怔地望着几乎与她等高、正对她微笑的天线宝宝。
“你想要娃娃?”杜深深蹲下身,带笑的眸子与小女孩平视,小女孩一双黑黝黝的大眼中闪动着渴望。
“姊姊,我……可以吗?”她问得小心翼翼。
姊姊好不容易才瞒过医生将自己从医院带到她渴望已久的游乐场,她已经很满足了,不该再要求了。可是……那天线宝宝的眼睛仿佛在呼唤她呢。
她不似孩童的成熟引来深深心底一阵叹息,体弱多病的孩子一向较为敏感体贴。“傻筱筑,当然可以。”
她带着不自觉的优雅缓缓起身,面对小贩。“请问怎么玩法?”
忙于应付另一边客人的大汉正低头忙着找零,“每次两镑五发子弹,打倒三瓶天线宝宝就让你……”他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这位东方少女,笔直的看进一双他前所未见的惊人眸光中,余下的话全梗在喉头,忘了。
少女纤细的身材不若西方女子的体健,但她的美却是毫无国界地域之分所能共同欣赏的。
浓密的睫毛衬得盈盈含笑的眸子更为深遽,浮雕一般的颧骨透着玫瑰霞色,肌肤白里透红,鹅蛋脸被一头乌黑的长发烘托得更加典雅。
这绝对是一张精致美丽的容颜,但能在一瞬间夺去他心魂的却是少女浑身上下隐隐散发的奇异气质。
她那笑容可掬的模样应该是无伤的,然而瞳眸中布满无情无欲的冷然,却又令人隐隐觉得……恐惧。
一个人的身上怎么能同时拥有纯真与世故的气质?
呿!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竟引来这么多的遐想,他八成是威士忌喝过量了。
将子弹装人弹匣,他将枪交给了女孩,一时心软道:“远来是客,给你双倍的子弹,只要能命中三支,玩具就让你抱回家。”
他一开口立刻引来旁边围观的人一阵嘘声叫嚣。
什么远来是客,今晚爱丁堡的东方脸孔少说有上千个,谁都知道这是老板故意放水。
深深只是笑笑的接过枪,顺手掂了掂枪的重量。世人的肉眼多只看见表象,她也一向乐得顺水推舟,既是老板的好意,就却之不恭啰。
“十发子弹?万一全中的话……”
身边有人嗤了一声,显然不以为然,老板则是大笑。“若是全中的话,摊子就收了,所有娃娃全数让你带回。”
漾笑的眸子浮现一抹精光,但转眼消逝无踪,多年枪口舔血下练就的本领虽然荒废了两年,却在此刻被唤醒。
她举起枪屏息瞄准,砰、砰、砰连续击倒数瓶,弹无虚发。随后她每击出一发,众人的赞叹就加重了一分,而老板的脸也就更加难看。
当第九支瓶子倒下时,她博得了不绝的喝彩,待回神才发现周遭站满了围观的人群。
“你赢了,照约定所言,所有的娃娃归你,今天甭做生意啦!”老板虽然脸都绿了,还算颇有风度。
深深只是将其中一个天线娃娃交给筱筑,看着小女孩脸上洋溢的快乐,她眸中的笑意漾得更深。
“一个就足够,多的,就是负累了。”
她牵起筱筑的手,在众人的目送下缓缓离去。
☆ ☆ ☆
大街这头的戏才落幕,另一头出现了三道人影,一白二黑的三人行所到之处皆引起侧目。
紧紧跟在一抹白影身后的听风暗暗扁了扁嘴,在心中不住地迭声抱怨。一向不爱人群的主子不知哪根筋接错线,突然想要到全世界最拥挤的地方凑热闹,害得他大冷夜舍弃暖暖的被窝,还得陪着主子漫无目的的兜来转去。
尽管听风心里直嘀咕,还是没胆在主子面前表现不豫。
开玩笑!就算是向天借了胆,他也不敢在这个脾气阴晴不定的主子面前稍稍拧个眉,因为后果很有可能被踢到北海学王祥卧冰求鲤。
一旁的停云盯着他,眼神似笑非笑,仿佛在讥讽他的没胆。
“你那什么眼神,好歹我也是你的大哥,一点也不懂得尊敬兄长。”不敢发泄在主子身上的怨气,总得要找个受气包均衡一下身心。
停云冷淡自持的脸庞没有半分着恼。
“要人敬重得靠自己赢得,偏偏有些人的心智与实际年龄成反比。”她一边回嘴,锐利的眼直盯着人浪中誓以性命相护的白影。
“你──”他大受刺激。这家伙跟在冷漠诡异的主子身边久了,连性子都有五分像,真教人受不了。
对于后方激烈的舌战,独孤昊无动于衷的置身事外,周遭的笑语喧哗只衬得他一身更为森冷落拓。
撩过的阴森之气,让众人纷纷走避。
“漂亮的东方男孩。”两个半醉的女人靠了过来,独孤昊阴惊的眼瞧见女人脸上强烈的饥渴。
他讥诮的邪邪一笑,清楚明白自己的魅力所为何来。没有女人在乎他是情感上的残废,她们仍会趋之若鹜地在他四周调情、挑逗着。
影子守护神还来不及向前排解,一道烟火划空而过,照亮反映在他眼瞳诡异妖邪的光,女人们倒抽一口凉气,纷纷退避。
“好……恐怖的男人……”她们退离开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后,方捂心不住的喘息,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。
有那么一刻还以为自己见着了传说中的妖魔。
那眼底有闪着残忍、渴血的兴味,仿佛守在黑暗中伺机扑杀的野兽。
冷酷的黑眸闪烁着恶华之光,嘲笑着眼前的芸芸众生生。
一抹似馥若兰暗香隐隐飘来,独孤昊猛一转过身,邪魅异常的东方眼眸半眯,细细打量逐波的人潮。
是她吗?
他加快脚步,追逐着记忆中的冷香。不会弄错的,这是她独特的香味,再无其他女人所有。
暗香浮动,有一瞬间化为浓烈,勾起他嗜血的渴望,脚步更加凌厉狂乱。下一秒钟,香味却混入了酒味、烟味的混浊,淡去无踪。
是他愚弄了自己,抑或是她终于现身了──在两年之后?
你逃不掉的!
太久了,渴血的心在蠢蠢鼓噪。一双冷眼瞧着灯火通明、笑语喧哗的人潮熙攘往来,芸芸众生还不配成为他的猎物,所有的恨只留给一个人承受──
今生今世,唯一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