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样的夕阳照着住宅区里整洁宁静的道路,法柔抬头看。
看天空,又确认着四周的一切,这街道、树木、房屋,甚至空气里一秭无法形容的薰暖味道,是的,她回来了。
自澳洲搭上被劫班机那日算起,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多月,这条回家的路走得够长了,一个多月里,她如同活过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,她终于回到家,却已是恍——如——隔——世。
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,徘徊现实与醒不过来的幻觉之间,法柔其实对自己完全没有把握。
来到自家的灰蓝色房子前面,法柔怔怔站在那里,怯步的迟疑里带着太沉重的愧疚与必须重新面对未来的恐惧。
最后是到门口来拿晚报的可柔发现她——“法柔?……”瞪大眼睛,可柔还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。
真的是法柔吗?真的是失踪整整一个多月都没消息的妹妹法柔吗?
法柔却只是如雕像般木然地看着她,没有每个人预期中激动兴奋的情绪,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喊出一声:“姐……”
手里拿着的报纸掉落下来,可柔马上跑进屋里。
“爸!妈!”她拉高嗓门大喊,“法柔,是法柔回来了!爸!妈!……”
这一晚,柏家上下沉浸在小女儿法柔历劫归来的喜悦里,尤其法柔是在这么一个毫血征兆的情况下,自己只身一人回到家,家人们不免殷殷询问这一路的来龙去脉,法柔竟一直不开口,人是回来了,一颗心却不知遗落在哪里。目光空洞,神容萧索,敏感的可柔发现妹妹情形不太对劲,连忙示意父母亲别再多问。
“法柔刚回来,一定累坏了;”她用了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,“让她好好休息吧!我陪她回房去。”
可柔很想留下陪他,但转念想想,法柔目前最需要的是安静,睡过一夜,心情平复之后,再谈什么也都不迟。
“你不要多想,现在你回家了,把那些可怕的事都忘了吧!再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。”她柔声安慰妹妹。
可柔说完又搂了法柔一下,带上们走出去,给她一个人静静心的空间。
就在可柔离去之后,躺在床上的法柔转过身,望着窗外的月光,一滴泪无声地滑落在枕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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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个月过去,法柔丝毫不见恢复迹象,不哭不笑不说话,成天只光望着窗外,完全将自己封闭起来。
没有人知道,在哥伦比亚究竟发生什么事,看法柔恍惚涣然的模样,没人敢再问,怕触碰到她的隐痛,其实就算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,法柔根本不理人,她是彻底地脱离现实,没有人知道究竟为了什么!
亲朋好友开始纷纷议论,法柔是否受到太大刺激,造成精神失常?
传言也进了可柔男友的耳朵里,同是自台湾移民的骆群,自然听过比别人更多有关法柔和时琳的耳语,本来他不爱管别人闲事——即使这个“别人”是自己女朋友的亲妹妹同样,但自从法柔回来后,可柔为了照顾妹妹几乎冷落了他,骆群不免不快,尤其美好的一个假日,不但原本打算找可柔去看球赛的计划落空,还为了买两本给法柔的中文小说,陪可柔到一家中文书店去找,走得他腿都要断了,好不容易买到书,以为终于可以和女友诉诉衷曲,有番耳鬓厮磨的亲热,谁知可柔又急着赶回家,他不禁怨言连连:“干嘛啊!你妹妹又不是三岁小孩,要你这样二十四小时盯着她,我是你男朋友,怎么就没见你对我这么殷勤关心过?”
可柔大起反感, “我妹妹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?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?”
一言不和的两人,一路上不再说话,送可柔回到家门口,骆群一眼看见站在二楼窗前的法柔,悻悻地说:“我看你妹妹是有点问题,不会是真的……疯了吧!”
“少胡说八道!”可柔瞪了他一眼,怒气冲冲地下车后,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。
骆群莫可奈何地摇摇头,将车子开走,离去则仍然忍不住扫了站在窗前动也不动的法柔一眼。可柔才进家们,就听到父母亲满面凝重地商量着,是否要送法柔进精神疗养院的必要,母亲招手将她唤了过去,他们想听听可柔的意见。
柏家夫妇对于亲友间的耳语原不甚在意,认为小女儿的心理创伤总会在家人的陪伴照顾下逐渐平复,尤其可柔还搬到法柔房里与她同住,以便随时照应,但日子一久。法柔仍不见起色,复学日期一延再延,她的父母亲实在不得已,才开始讨论起是否有送法柔进疗养院的必要。
“法柔很正常!她根本不需要去那种地方!”可柔却对这个打算大加反对,她不认为疗养院会适合妹妹,“法柔只是需要有点时间来调适你们是冒然行事,逼着她去做精神治疗,说不定还会吓坏她的!”
两夫妇都觉得可柔的话不无道理,但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,眼睁睁地看法柔继续消沉下去,柏母深深叹口气,不禁感到法柔失踪期间,他们所面临那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又回。
来重重压在她身为人母的肩上。
“怎么办才好?法柔难道好不了了吗?”
“不是好不了;”可柔赶紧纠正母亲的说法,“只是需要时间。”
“我看,法柔心里的结乃是因时琳的死所造成的;”重重考虑后,柏家男主人提出另一个建议,“解铃还需系铃人,不如我们约时琳的父母一起吃顿饭,至少他们的态度能化解一些法柔心理的障碍。”
“不好不好;”可柔仍持反对意见,“时琳的妈妈我见过。是个蛮神经质的人,若她再说什么重话,法柔还能受得了吗?”
“不会的,”柏父不以为然,“宋先生跟我提过好几次,想见见法柔,我们总不能老是拒绝人家吧,宋太太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,会有激烈的反应,纯是因为丧女之痛,再说,法柔受不了人家的话也得受!”
说到这里,柏父的口气重了,却也接着深深一叹:“毕竟我们法柔是保住一条命回来的。”
听到最后一句,可柔不再说话,她承认父亲的见解确实兼顾到人情,也不失为一个可以帮助法柔的好方法。
不说话就是同意了,柏母于是很高兴地定下时间:“就明晚吧!我现在就去打电话。”
可柔上楼回到法柔的房里,马上拿出她好不容易才买到给妹妹的“意外惊喜”。
“看我今天买了什么回来给你?”她献宝似地捧出两本书,“答案揭晓——高阳的历史小说!你不是最爱看他的小说吗?我和骆群走了好几家中文书店才买到的呢!你可得省着点,慢慢看。”
将两本厚厚的小说塞到法柔手里,可柔自顾着去换衣服,嘴巴则没闲下来地讲着许多琐碎的事情,最后才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她和父母亲经过一番讨论后的决定:“对了!明天我们和宋伯伯、宋伯母一起吃饭,你要不要——”
可柔话没说完,就听到法柔手里小说掉下来的声响,不想被可柔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,她很快抓起被子盖住头,将自己埋起来。
不过埋在被子里的法柔,仍然可以听见可柔沉默许久之后,才说出口的话。
“如果你还没准备好要见他们的话,告诉我,不要勉强自己……”
其实法柔早已想过千万遍,无论如何必须见时琳的家人一面,她以为自己已有接受任何责难的心理准备,但她现在才发现,自己其实害怕地要命,尤其,她又是那么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杀死时琳的凶手……
但她却说不出拒绝的话,总得面对现实,总得为自己付出的感情挺身负责。
隔天晚上,时琳的父母应邀至柏家作客,时琳的父亲一见到法柔。先是打量着她,彷佛可以借着她寻回时琳生前的印象,那种既辛酸又无奈,百味杂陈的滋味翻倒在心头,以致于他有一下子不晓得如何开口的反应,但他毕竟看得比较开。想想人各有命,也就能够释怀,也欣见法柔死里逃生的归来。
“为难你了;”他拍拍法柔的肩,“受了不少惊吓吧!
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,可惜时琳……不过这也许就是她的命,不能怪任何人,更不是你的错,知道吗?法柔,不要怪你自己。“
“宋先生,谢谢你。”法柔的母亲听了这些话,眼眶泛红,毕竟时琳父亲的这番话可以减轻自己女儿,包括身为母亲的她,心上千斤重的沉沉负担。
和先生的态度完全相反,宋太太则是不发一言地,一直以怨怼的目光看着法柔。
接到独生女噩耗以来,她几乎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,她不能接受现实,不相信花样年华的爱女会惨遭这种横祸,左思右想,她找不出为何老天要这样对待时琳的原因,百般的自我精神虐待下,使得原本就有神经质性格的她,变得更加偏激,她必须找出罪魁祸芎,而当法柔回答不出当时机上情形与时琳何以会成为被枪杀的对象时,她理所当然增使迁怒,甚至怪罪到活着回来的女儿同学头上。
“你说!为什么不敢说?告诉我们时琳到底是怎么死的?机上几百个人为什么偏偏选中我们时琳?你说蚜!"法柔面对她的咄咄逼问几乎吓傻、吓呆了,拼命要秋喉咙里喊出话来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好了好了,你这是干什么?”宋父气急败坏地阻止妻子,“你以为时琳走了只有你一个人痛苦?法柔不是吗?她到现在都还不能恢复,你就不要强人所难逼她去回忆,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!”
“我就是要她说!她若能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敢说?两个人明明在一起的,为什么偏偏是时琳被枪杀?而她却能够活着回来?”宋母歇斯底里的情绪愈加激动,声音又尖又高,“我要她给我一个道理!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时琳?我可怜的女儿!
时琳的母亲说的一点也没错啊!凭什么只有她活着回来?明明是两个人在一起的……
法柔嘴唇转为苍白,身上也不住地颤抖,她没有办法理直气壮,没有办法问心无愧,更受不住时琳母亲字字含泪的指责,她终于起身自座位冲出去——
时琳为什么求一死?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啊!她拼命拉住意志坚决的时琳,却来不及了,来不及挽回她,来不及问清楚,什么都来不及……
可柔匆匆追出来,发现法柔跪倒在门前的草坪上。
“法柔?”她走过去,想拿下法柔捂着脸的双手,法柔却反倒紧紧握住她的手,清清楚楚地开口:“我要见时琳!她葬在那里?带我去见她,我要问清楚,我一定要问清楚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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驾驶座上的骆群一面无聊地打起哈欠,一面看着表:“都十五分钟了,你妹怎么还不出来?跟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。能讲那么久?”
可柔不想与他再起冲突,只冷冷地告诫他, “你至少尊重一下死者行不行?话非得说得这么难听吗?”
骆群一向只以自我为中心,绝少顾虑到别人感受的自私个性,做为他女朋友的可柔,不能不算是司空见惯,习以为常,长久以来,愿意为爱来包容甚至忍耐的可柔,愈来愈觉得无法再忍受下去,骆群对她是不错,但随着当初吸引双方的热恋在平淡生活中逐渐冷却,现在暴露出许多问题,尤其这次法柔出事,骆群漠不关心,甚至落井下石的态度,可柔在寒心之外,更认清他的本性,心中已隐隐浮现分手的念头。
“我还是去看一下好了。”不想和骆群处在车中小小的空间,可柔顺理成章地找了个理由走出车外。
正要走进墓园门口,可柔发现一个年轻男性的身影,她觉得眼熟,却一时想不出他的身份。
一个人站在碧草如菌却清冷冷的墓园里,法柔面对着好友的十字架,更加感到无常人世里,人事变化的莫测难料。
她清清楚楚记得时琳上机后,带着开玩笑的神情说不想回来,最好能莫名其妙坠海,要不然让恐怖份子来劫机……
时琳的一语成忏,将她们两人的人生彻底地改变,她自己香消玉殒,而法柔遇到豪瑟,陷入不能自拔的爱恨纠缠里。法柔细细回想起来,只知道时琳其实根本不想回家了,宁愿坠海、被劫机,宁愿挺身替代别人,把自己和肚里的宝宝送上不归路,究竟是什么样的巨大悲伤在折磨着她,让她心死,人也不想活了,为什么?
想不透的法柔觉得自己好无辜,为什么就只剩她留在原处,时琳和豪瑟都用死来惩罚她,让她比他们更难受、更痛苦,她真的好累好累……
“你妈说,明明两人是在一起的,为什么死的人会是你?她一直问一直问,可是我也不知道,我也回答不出来呀!……时琳,你告诉我,你要是真的地下有知就告诉我,不要让我一辈子也想不明白……”
“辛西亚!”背后传来一个声音。法柔回过头,见到的是时琳到死都记挂着的人。
“赛门?……”
“真巧,你也来看潘妮。”赛门的深深笑意,第一次让她感到不安。
“能再见到你,真是太好了。”他说,眼里似乎看不见矗立在那里,曾经是他女友——时琳的十字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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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论如何,可柔和柏家夫妇总算能够松一口气,虽然经过一番波折,但是法柔的生活终于逐渐回到轨道,她开始回学校上课,彷佛婴儿般,重新学习如何与周围的同学、亲友相处,融人这个她原已在里头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,虽然她的郁郁寡欢,少言沉默,成了她改变不了的负面性格,但比起她刚回来时的表现,已经让柏家人感到十分欣慰。
法柔的顺利复学,说起来有一个人是功不可没的,自从那天在墓园与法柔重逢后,赛门就一直十分热心地为帮助法柔早日重回学校而奔走;他准备许多笔记让她回到错过的部分,他一次次与教务处周旋,避免她因出席时数不足所造成的麻烦;他也主动将她的名字填入他们的作业报告小组名单,让她不至于中途找不到小组加入,他安排好一切,使她得已继续她的大三课程,表面上看起来,法柔似乎完全恢复了,但只有她自己知道,心上一直是空落落的,这件事还没有了,她根本也回不到过去了。
而雷茨寄至柏林的一封问候,更让法柔认清这个事实,她必须有所行动,她必须做点什么,要不然这种空虚会把她整个人侵蚀吞噬掉的!
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,她听到了,心底有一股什么在隐隐躁动着,呼唤她到该去的地方……
走进父亲的书房,法柔来到电脑桌前,她打算发封E—MAIl回覆雷茨的来信,至少让他知道她过得很好;至少不要让当初垫息救她回来的雷茨再将她的事挂念在心上。
即使,过得一点都不好;即使,她和雷茨谁也都忘不掉麦德林的一切,和死在麦德林的豪瑟……
要说谎真难,尤其是对着曾共患难过的雷茨说谎,他明明知道她和豪瑟之间的事,她又怎能在字里行间泰然自若地茬爪:她过得很好,麦德林的一切在她而言只成一场不值一提的恶梦……
她的E—MAIL只写了开头,就再也继续不下去,抱起膝盖,她的目光落在书房的窗口,一池的雨花石静静躺在玻璃缸里,她飞奔前去,捧起那些润泽珠红的雨花石,再也不能平静。
这一夜,原已搬回自己房里的可柔来敲妹妹的房门。
“今晚,我们一起睡,好不好?”
“嗯。”法柔挪了个位置,让姐姐在她身旁睡下。
关上灯,两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,其实都没有睡意。
可柔看到那封寄自德国的信,信封上的署名雷茨霍夫不是陌生的名字,他和妹妹共陷险境,一定是他的信勾起法柔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,看到她一整天心神不宁的模样,可柔知道她又掉人那逃不开的记忆漩涡里了,是到该好好谈谈的时候,毕竟谁也不忍心见到法柔这样地折磨自己。 ‘她正踌躇着该怎么开口,法柔倒是先说话了。
“姐,记得吗?你告诉过我,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人,一定会为我留下特别美的回忆……”
可柔笑了,年少轻狂时的自己所说过的话,现在由妹妹那里听来,真是百般滋味,她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,可是现实中所遇到的异***往,总是不尽人意,哪个女孩不想被人呵护着捧在手心里?也许她天性的独立刚强使然,与身边的男友总难长久,骆群算是目前为止交往最久的一个了,但最后仍然走到三言两语就起口角的境地,她又是情何以堪?
“我当然记得了,那种懵懂无知的感情,现在想起来,总觉得未尝不是一种幸福。”
法柔不作声了,陷入自己的思潮翻涌。
心里一直在鼓动着的讯息,她知道是什么了,雨花石为她指引,是南京在呼喊她……
希望有一天,可以和你一起去南京;也许,相约在那里见面。我们可以有一个全新的相遇,一切,都重头来过……
她自己这么跟豪瑟说的,在南京,还有一个承诺在等着她去兑现;即使是一个永远也等不到对方的约会。
“法柔,我知道,你一定是遇到令你痛不欲生的事情,要不然你不会到现在都还愁眉不展,摆脱不掉,可是你不要忘记,你还有家人,无论如何,我们都会支持你,帮你度过难关的……”
可柔的这番话,让法柔羞惭极了,曾经,她可以连这个家都不要,一心一意只想跟着豪瑟到天涯海角,抛弃掉一切,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,如今她负着最重的伤回来、这个原本她打算要抛弃掉的家,仍然给予她世上最珍贵的温暖,法柔知道自己唯一能回报的,只有努力让自己重回旧日的轨道,那是唯一足以令她家人感到欣慰安心的表现,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,过去的法柔和时琳的陨落、一起消失了。现在的法柔拖沓在豪瑟遗下的情意里,她终究会辜负家人们的亲情,也许会将自己永远放逐在时空的空白里,行尸走肉地存活着,她永远失去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,对于家人更是什么也回报不了了……
“姐……”扑进可柔怀里,法柔纵容自己失声痛哭,毕竟她压抑得太久也太辛苦了。
可柔已可以猜到大概,妹妹的抑郁不安,除了时琳外,还有更壁要的一环,她遇到一个人,一段令她锥心刺痛的恋情。
可柔不能否认自己没有好奇关心,一个可以让妹妹几乎丧失求生意念的男子,他———会是个什么样的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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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下起雨了,这连绵的雨啊!会不会是要告知什么?
“辛西亚,辛西亚!”赛门推了推法柔,将她一直停留在窗外大雨的视线和思绪拉回来。
法柔茫然地看看四周,客厅的沙发上堆着一本本电脑类专书,桌上则摆着没吃完的披萨,可乐和零乱的杯盘,她定下神,这才想起自己是参加小组的讨论来到赛门家,可是现在除了赛门和她以外,其他组员都不见踪影。
法柔有些意外地,“怎么了?大家都到哪里去了?”
赛门拿手上妁一叠报告轻打她一下,“在你胡思乱想时人就都走光啦,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问你什么?”
他的表情万分无奈。
“对不起,”法柔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负责翻找资料的,“你再说一次,我马上查。”
“我是问你,拟其系统的三个形式,除了海湾飞行员外,还有什么?”
“第二种是摄影机追踪使用者的模拟图像,和什么呢?……在这里,模拟世界中的景物互动……”法柔连忙照书中内容逐字念出来,赛门却突然握住她的手。
“怎么了?”法柔顿时感到气氛一变。
赛门没有回答,只是看着她,棕色眼睛里跃动着亟欲传达的讯息。
“第三种,第三种是——”她有些心慌地翻着书,想赶快找出答案好度过这令人难受的沉默,“第三种是运用三度空间模型。例如——”她再度被打断,这次是赛门出其不意的一个吻。
法柔慌忙推开他,用手背抹着被他吻过的嘴唇。
“放轻松点,辛西亚,这不过是个吻。”
“我要回去了!”法柔抓了自己的背包就要走,赛门却快她一步地拦住。
“这次别想逃走;”赛门逼近她,“我们得把话说清楚!”
“我们哪有什么好说的?我要走了——”
“你不能总是逃避我!”赛门的大吼吓了她一跳,“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,却又老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,你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“心意?什么心意?”法柔蓦地醒悟,惊愕不止,“别胡说,赛门,你不可以……潘妮她——”
“别再提潘妮!她已经死了!”赛门的脸上是对这个话题再也忍元可忍的表情,“你为什么不想想我?想想我!我才是个活着的人!”
他用力地摇晃着她,想把一直以来总是失魂落魄的她给彻底摇醒。
“可是潘妮,潘妮死的时候还怀着你的孩子!你怎能如此无动于衷?”
“我知道!”他的声音充满不耐和厌烦,“你用不着提醒我。”
“你以为你不提就可以推卸责任吗?一定是你跟潘妮说了什么,要不然她不会这样轻生的!”
赛门竟笑了,脸上却是扬着意味深长的诡谲神采,“你想知道吗?”他挑了挑眉。
法柔突然感到不寒而栗,却不能不听下去。“她回洛杉矶的前一晚,从墨尔本打电话给我,告诉我她怀孕的事,我说我不要这个孩子,还有,我要跟她分手。”
“原来你早就知道了,你怎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?你知不知道这样潘妮会有多伤心,你太过份了!”法柔气得全身发抖,想起时琳赴死前的心情,难怪,她宁愿选择绝路……
“为什么要这么做?潘妮是一心一意对你的,难道你不明白?”
“为了你。”赛门清晰而平静地回答她,彷佛自己是个局外人,“我早就决定要和潘妮分手,不是因为她怀孕的缘故,我告诉她实话,从一开始,我就是为了接近你,才和她交往的……”
法柔僵直地站在原处,脑海里呈现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,而当她反应过来,得知自己是害得时琳轻生的凶手时,她狂乱地跑出屋子,冲进谤沱的雨夜里。
她是凶手!她才是始作俑者的凶手!时琳是刻意安排她和赛门在自己的墓前见面,她给了法柔答案,害死她的凶手不是豪瑟,不是赛门,是她的好朋友——柏法柔!
大雨无情落下,洗刷不尽她背负的罪恶,如果神仍愿意给她丝毫怜悯,就让她这样消失了吧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