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了?”金妤问。
“小姐……”金钢是金妤贴身的丫鬟,如今两人相依为命,只见她显现出苦恼的神色,抓着两条乌溜辫子一副无助模样,那消瘦的脸蛋上有丝懊恼与自责,“咱们又迷路了。”
金妤闻言微愕,不禁失笑。
一进城,她们便问了许多人,每个人都给金钢答案,当然每个答案应该都是正确的,无奈她的小丫鬟方向感奇差无比,绕了许久,眼看日渐西落,她们却还没有到达目的地。
唉,若不是她眼有残疾,所见之物都只能瞧个大概,也不至于沦落至此。
“无妨,你再去问问。”金妤心中虽然焦急,但怎忍心苛责向来单纯的金钢。
想起半个多月前,一场没来由的大火将金家烧个干净,她爹娘与府中十来名仆人都葬身火海,当时她因与闺中友人有约而幸免。当她看到眼前狂肆的烈焰将家园吞噬时,她毫不考虑地便冲了进去,也是险些命丧火窟,若不是金钢将昏迷的她拖出火场,她只怕早已随爹娘下黄泉。
那场事故所造成的悲痛,除了家人都难逃不幸之外,便是她双眼几乎瞎掉,令她本就羸弱的身子更加不堪,而金钢为了救她导致手背烧伤,原本白皙的手留下丑陋的疤痕,若不是当时顾着她,恐怕金钢受的伤不只这些,那些日子她总在自责没有将老爷夫人救出来。
失去依靠的她,想起在京城的舅舅,待身子一有起色,便带着金钢赴京寻亲,在京城知晓舅舅的人颇多,因他乃当朝礼部尚书,位高权重,要找他自然简单,只是由常迷路的金钢来带路,恐怕到日落西沉,也不知主仆俩能否到得了。
金钢将金妤留在卖首饰的小摊旁,拿着纸条去问路人。
问路这个事儿她到底已经做了几回?金钢敲自己脑袋一记,自言自语地说:“怎么又迷路了,老是在迷路,为什么我就是记不住哪,哎呀,这么下去,小姐可要怪我了。”她瞧了瞧天色,“现在是几时了?太阳要下山了吧?嗯,糟糕糟糕,得快点才行。”她喃喃说着,全然不把莫名其妙看着她的小摊老板当回事。
“大娘,请问这个地方该怎么走?”她拉住一位年纪约莫六十开外,头发花白的老妇人。
妇人低头朝纸条瞧了眼,“古乙大街……”妇人想再瞧仔细些,忽然见到金钢满布疤痕的手,惊叫起来,“不知道、不知道……”她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。
“不知道啊。”金钢低语,“那只好再问别人了。”她完全没去细想为何老妇人像逃离怪物似地跑了。
“姐姐,你知道──”
这回她问的姑娘更是干脆不搭理她,直接走人。金钢堆着笑的脸顿时垮下,“我还没问哪……”转眼间笑容又扬起,“姐姐,这个地方应该怎么走啊?”她眨着乌溜的眼睛,笑眯眯地问。
就在被她拉着衣袖的姑娘正要开口回答时,金钢被人撞了下,那人连声抱歉也不说,飞也似地跑了。
金钢哑然望着那道深蓝衣衫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,稍后回过神想继续打听时,那位姑娘好心提醒,“姑娘,你看看有没有东西不见了,这几日小偷较多。”
金钢闻言连忙伸手探向腰侧,脸色一变,“哎呀,我的钱袋不见啦。”
“一定是方才那人偷的……”那姑娘顿时瞧见倏地已在几步外的金钢,心里直纳闷她是怎么做到的?
“可恶……”金钢没等那位姑娘说完,就飞也似地追了上去,她施展粗浅的轻功,嘴里直嚷着:“小偷、小偷……”好似这样小偷就会停下来。
追了好一会儿,金钢才在人群中见到方才那个小贼的身影,那一身深蓝色的外衫她早已记在脑子里。
追着追着,金钢的笑容缓缓僵住,连动作都停了下来。
“揽翠院,这是什么地方?”她双手叉在腰际,仰首瞧向那一块烫金的匾额上头所书的三个字,还未深想,脚步便已踏上了台阶,眼看就要跨进揽翠院的大门。
“哎哟!小姑娘,你到我们这揽翠院里是来做什么的呀?”门口一位妖娆万分的红衣姑娘,将金钢拦了下来。
“我找小偷。”金钢理所当然地说。
“小偷?”姑娘闻言一愣,随即咯咯笑起来,“我们这里偷心的姑娘很多,不知道你要找哪一位?”
“他偷了我的钱袋!”金钢气呼呼的说,想起方才那个故意撞她的人,就益发气愤,那钱袋里的银子是她和小姐仅剩的盘缠,若是没有了,要她怎么跟小姐说。
“钱袋?”姑娘挥挥手,打发小孩子似的说:“小姑娘,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,你到别处去吧。”
“我看到他进去了。”金钢引颈朝里望,只看到和面前这位姑娘一样的女子们在里面穿梭来去,阵阵娇笑从里面传来。
“哦,是吗?”红衣姑娘忽然变了脸色,“小姑娘,你还是走吧,到别处去找,别妨碍我们做生意……哎哟,陈大爷,好久不见了,怎么今儿个才来呀……”
她的话让金钢傻眼,只感到一阵冷风吹过。
她站在门口,真想直接闯进去,无奈门口一左一右两位彪形大汉像门神一样站着。
金钢踮起脚尖,探望一会儿,最终无功而返。
她双手撑着两颊,慢吞吞踱到一边,蹲在揽翠院的墙角边发怔。
她看得清清楚楚,那个偷她钱袋的人分明是进了那个姑娘很多的地方,不会错的,要是让她进去找一定可以找得到,可是那位姑娘不让她进去。
嗯……怎么办?
金钢想了许久,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咳嗽声,侧耳细听,是从墙那边传来的,她大喜,自言自语:“有办法啦。”
环顾四周,金钢在墙角处找到几块可以垫脚的石头,她急忙跑过去搬起石头叠起来。
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攀上墙头,金钢还来不及勘察墙里的情况,手一松,整个人已经背朝天扑倒在地上。
痛啊,金钢龇牙咧嘴地将口中的泥土吐掉,才四肢并用地慢慢爬起,手中始终拽着那张写有洛家地址的纸条。
“地上很硬吧?”
一道戏谑的声音让金钢撑在草地的手一滑,整个人又趴了下去。
“哎呀。”她低叫一声,“失败了……”嘟着唇抬起眼寻找发声的人。
“痛得爬不起来?”那人又开口说话,话里有丝淡淡笑意。
“嗯?”金钢抬起眼,慢慢往上瞧,然后瞧进一双带笑的眸中。
好好看的人,她眼也不眨地直盯着那男子瞧,他的眼睛很好看,微微眯着,眼中的笑意仿佛快溢出来,鼻子挺直,薄唇略掀,带有几分嘲讽的意味,却又矛盾地让人感觉到他的善意。
洛巡弯下腰,好笑地看着忽然自墙头落下的小姑娘。
她看来约十五、六岁左右,两条乌溜溜的辫子此刻毫无生气地垂在地上,她那乌黑眼珠颇有几分灵气,其间还夹杂了几许纯朴,她的鼻子小巧、唇色红润,脸颊却有些消瘦。身上的衣裳看来是普通百姓的装扮,看起来风尘仆仆,而她的手──
洛巡眼色一暗,她的手上斑驳地布满像是烧伤的伤疤,不知经历过怎生的痛苦才导致这样的伤痕。
洛巡收回视线,站直身子,看着金钢再爬起来。
她掸去身上的草屑和泥土灰尘,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,他的笑容加深,她完全是个乡下姑娘的模样,眼神单纯直率,眼里露出对他的欣赏让他心头莫名愉快。
“小姑娘,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,赶紧回去吧。”他拿她当成一个顽皮的小丫头来看待。
“我来找人的,我的钱袋被偷了,那个人跑进这里。”她毫不避讳地直勾勾看着洛巡。
还没长大的姑娘,定是不知道这揽翠院是什么地方。
“所以你才‘爬’了进来?”洛巡强调了那个字。
金钢的脸红了,惭愧地垂下头,“我不是故意的,那位姑娘不让我进来找人,所以我只好爬进来。”他的态度虽然很温和,但她总觉得他好像说话冷冷的。
“找小偷?”洛巡双手负于身后,“可你此等行径岂不是与那小贼一样?”他无意指责她,只是揽翠院不是一般地方,她才多大,来这里是大大不妥。
“嘎?”金钢急忙摆摆手,“我不是故意的,真的不是故意的……”她期盼地看着洛巡,希望他别拿她当小偷看。
洛巡瞥了一眼心急的金钢,愣了一下。看样子她的性子颇为单纯,有什么话就说什么,唉,十来岁的年纪,尚不懂世间的复杂。
“你还是走吧!”洛巡回头瞧了几眼,“这里人来人往复杂份子很多,让别人发现你就糟了。”这是警告,毕竟烟花之地,来的人复杂得很,她的目的虽然单纯,但毕竟是一个姑娘家,虽然年纪尚小,却也算有些许姿色,只怕──
“可是我要找小偷拿回我的钱袋,那是我和小姐所有的盘缠了。”金钢眼巴巴地望着洛巡,语带忧愁地说。
小姐?洛巡眼神微动,她是个丫鬟?怪不得做如此打扮。
“你真要找回钱袋,还是去衙门报官吧,在这里你是找不到的。”
“报官?”金钢慌忙地接话,“不用麻烦了,我自己找就好了。”
看来她是不打算听他的话了,真是固执的丫头。
洛巡扫了她一眼,“你当真要在揽翠院这种地方找人?”她知不知道这里对于姑娘家来说存在着什么样的危险?
金钢点点头,随即又摇摇头。“先找到人,然后找我的钱袋。”她抓抓脸,疑惑地看着眼神微变的洛巡。他方才好心劝她,她不听,他是不是生气了?
“不知死活的丫头!”洛巡低声说道。
“你生气了吗?”金钢直接脱口问。
洛巡猛地抬头,双眼凌厉地看着金钢,强烈的气息让金钢后退了一步。
他果真生气了!她的心怦咚怦咚一阵乱跳,手不自觉地紧抓着纸条。
她的举动让洛巡愕然,稍后他闭上眼定了定心神,才以平缓的神色面对她,她不知道她这个问题,让他心中有了不少的激动。
多少日子他不曾有过这种情绪,开怀地笑、淡然地和人交谈,心平气和到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。现在的他仿佛一摊死水,平静无波,即使有石子落入,也仅是泛起一圈淡淡的涟漪。
而她,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波动,并且直接说出!
是他隐藏与遗忘的功力还不够好,还是她对他的影响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围?
洛巡一震,心头翻滚。只是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,怎会让他一时难以控制?
“没有。”洛巡扬起温和的笑容,“小姑娘,你如果相信我的话,我来帮帮你,看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你要找的人。”
“真的吗?”金钢的眼眸灿亮、充满期待地看着他,“你真的要帮我吗?”
洛巡微笑地点头。
“太好了,这下子不用饿肚子了。”金钢脑海里开始闪现银子的光彩。
“你这么相信我能帮你找到?”洛巡惊讶地看着她。
金钢用激动的语气道:“你说能帮我的呀,是你自己说的。”难道还有假的?还是他想反悔?“你不能反悔,你答应我的。”
“是,我答应了。”洛巡讶然失笑,她的话还真让他难以拒绝,“那么,你跟我来,我先带你去找个人。”
“好啊。”金钢兴高采烈地走到他面前,用充满信任期待的眼神看着洛巡。
“你先告诉我,那个人长什么样子,有什么特征,我才好帮你去问。”
“长什么样子我没看到,我只看到他的背影,所以不知道什么样子。”金钢仰起头回忆,“他好像穿了一件蓝衣服,差不多和你一样高。”
很模糊简单的描述,要找人恐怕挺难的。洛巡心里盘算着,脸上却没有透露心中的想法,依然一派温文,“好,有了特征就好办,你跟我来吧!”
金钢高兴地举步跟了上去。
没想到好事也让她碰到了,虽然钱袋被偷,但是遇到了好心的人,她的运气还算不错。金钢这么想着,于是眯着笑眼快步跟着洛巡。
突地,金钢停了下来,仔细瞧着在她身前走着的洛巡,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,脑海里的影像也愈来愈清晰,深蓝的衣服,身高差不多,而且背影好熟悉。
“啊!”金钢惊叫一声,“小偷!”
她这一叫,令洛巡停了下来,“怎么了?”尤其看到她用手指着自己,他不由得觉得更奇怪了。
“你就是小偷!”金钢指控着。
洛巡摸不着头脑,“你在说什么?”她的意思不会是在指他是小偷吧?
“你就是小偷!”金钢眼里的愉快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激烈的愤恨,“快把钱袋还我,你这个坏蛋。”言语之肯定,好像她已经找到证据一样。
“什么意思?”洛巡心中直想笑。怎么回事?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子?
“你就是偷我钱袋的人,别想抵赖啦,我认得你!”她言之凿凿,几乎是斩钉截铁,脸上正经愤慨的表情,让人难以怀疑。
不过,她这话非常奇怪,“你弄错了,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,姑娘。”
“我没认错……”金钢嚷嚷着,“深蓝的衣服,身高一样,那时候我看到的就是你。”
洛巡闻言不禁觉得好气又好笑,他没想到自己也穿了和那窃贼一样的衣服:“衣服一样,身高一样,这就是证据?”
“还有背影。”这是重点,“分明是你。”金钢上前一步,伸出一手摊开在洛巡面前,“快把钱袋还来!”
当真是个固执的姑娘,只是未免太武断了些。
“你钱袋里有多少银子?”洛巡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“五两!”金钢的口气听来像是有五百两。
洛巡取出一张银票,打开给金钢看,“你瞧瞧这是多少?”
金钢凑过去一瞧,眼睛瞪大。“一百两!”好大的数字啊,他这么有钱!看不出来,他穿的衣服很普通,又不是锦衣华服,不像是有钱人。
洛巡微微笑,收好银票。“不错,是一百两。你瞧,我根本不会去偷你的区区五两银子,是不是?”
金钢愕然,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,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可是她明明看到他了呀,怎么回事?他有一百两,当然不会偷她的银子。
“可是什么?”
“可是你的样子明明就是那个小偷的样子呀。”金钢困惑的眼眸盯着洛巡,脸上全是难以理清的疑问。
“你方才看到的是小偷的背影?”见金钢点点头,洛巡笑道:“那就是了,我这身衣裳店里多得是,我这样高的男子京城也比比皆是,要说背影相像之人没有千个也有百个,看错人自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。”
金钢瞥了洛巡一眼,“真的是这样吗?”
“自然是的。”
“我真的弄错了呀!”金钢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,充满歉意地说:“对不起,我弄错啦,你不要怪我。”
她这么容易就相信人?洛巡不知该感到高兴还是叹息,虽说他方才讲的是事实,但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贼,他骗人的技术也必然精通,简单的一番话就让她觉得自己认错了人,不是他的话太有说服力,就是她太单纯了,这容易相信人的性子,是好也不好。
“无妨。”洛巡不以为意地说。
两人互相望着,良久,金钢才想起什么,急忙追问:“你还会不会帮我?”她好后悔,自己方才误会了他。
“我既然答应你,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。”
“太好了!”
洛巡和煦地笑看她高兴的样子,直觉得她真是容易将心思显露在脸上的人。
“我们走吧,好不好?”金钢问道。
洛巡一怔,“好,我们走吧……”
这时,旁边的门打开,一名锦袍男子走了出来,“洛巡,你怎么去了那么久?”
金钢扭头一瞧,不由得皱了眉。这人长得比她身前的人还好看,剑眉星目,又有一股说不出的贵气,但是他目光混浊,显然喝了好多酒,那刺鼻的酒气直冲而来。
洛巡回过身,“有件小事……你少喝一点,我看她今天不会来了。”
男子黯然地哼了声,嘴里嘟囔一句,随意瞥了眼金钢,又闪身回房。
洛巡看着他进去,想了想,又扬声道:“雷行,看好他!”眼中竟有种无奈。
“他在等什么人吗?”金钢问洛巡。
他一怔,立刻收敛起复杂的眼神微笑地道:“是啊,他在等人,不过恐怕要等好久,那人才会来。”那名女子已经消失了近一个月,他想要以放浪形骸的举动激她现身,恐怕没那么容易。感情多是折磨人,何况他爱上的又不是一般的女子。
“哦……”金钢似懂非懂地应了声。
洛巡瞅她一眼,知道这对她而言是难解了些。“我们走吧!”
“好。”
不一会儿,金钢跟着洛巡来到大厅,找到了揽翠院的老鸨,洛巡跟她交代了几句,老鸨立刻发话下去。
“这里有没有你要找的人,很快你就知道了。”洛巡和颜悦色地说。
“真的吗?”
“真的。”
洛巡的保证让金钢高兴起来,可是随后却传来让她失望的结果。
“没有,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。”揽翠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,但全在老鸨的掌握之下,她说没有就应该是没有。
“哦……”金钢失望地叹了一口气,“我走了……”她想也没想地旋个身,招呼也不打地就要往外走。
洛巡起身,伸手想要叫住她,随即压下欲出口的话,看着她往外走,那背影看来竟有几分让人怜惜的失落。
“洛二爷,这位小姑娘是您什么人?”老鸨世故的眼里写着探究。
“什么人?”洛巡淡淡地应声,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罢了,之后或许不会有见面的缘分。想到这里,洛巡心头竟有些怅然。
这时,外头传来一声大喝:“臭丫头,撞了人就想走,没那么便宜的事!”
“是你撞我的。”娇滴滴的女娃声令洛巡心里一颤。
他疾步往外走去,老鸨也兴匆匆地跟了上去,几位姑娘相视一眼,也充满兴趣地尾随其后。
“怎么回事?”一到前厅,洛巡就看到金钢与一名大汉互不相让地对峙。
“哎呀!大爷,这位小姑娘她哪里招惹你了?”老鸨尖声叫起来,走到两人中间想要帮忙。
“这臭丫头故……故意来撞我,还死不承认,今儿个老子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!”说着立刻撩起袖子,露出结实的手臂,在场的几位姑娘立刻倒抽一口气。
“是你撞我的。”金钢理直气壮的说。
“你、你还不认错!”大汉脸红得异常,眼里像在喷火,抡起拳头直要往金钢招呼过去。
“等等!”洛巡急忙大喊,“事情未弄清楚,怎可出手伤人?”
“哼!”大汉凶狠地瞪着生得斯文修长,一副儒生样貌的洛巡,“还有什么没弄清楚的,事实就是她故意来撞我!”
“有事好商量嘛,大爷,小姑娘不懂事,您何必与她一般计较?”老鸨讨好的陪笑着,想要化解这场纷争。
洛巡皱眉,见大汉显然不是讲理的人,而且那一身酒气,对他说道理是说不通的,他只好找金钢。“你怎会与他对上的?”那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。
“我不是故意的,我往前走,就被他撞到了呀。”金钢眨眨眼,老实地说。
“臭丫头,你含血喷人!”大汉推开老鸨,直走向她,“老子今天不教训你就不姓王!”
金钢懊恼地说:“你蛮横不讲理,我又没撞你。”看到大汉抡拳挥来,她急忙避开,但是,因为她的闪避,身后的洛巡却挨上一记。
“啊……”
他吃痛地后退几步,老鸨急忙上前关照。
“洛二爷,您没事吧?哎哟,这人怎么不讲道理,动手打人哪!”
“想走,没那么容易,看拳!”
金钢恼了,“可恶,我不要忍啦!”
两人拳头相碰,发出好大一记声响。
洛巡调整气息,皱眉看着互相瞪着对方、拳头发红的两人,那丫头底子也不错,居然接下身形有她两倍大的大汉一拳却不喊痛,不过她的是蛮拳,不是练过功的身段。而那大汉看来虽然是醉了,但拳力应该不差。
“好功夫……那么咱们就痛痛快快打一场,谁输了谁道歉──看招!”金钢还来不及回答,大汉的拳头又袭来。
金钢只好闪避。
“住手!”洛巡急忙大喊。
金钢抽空瞧了他一眼,结果分了神,大汉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她身上,金钢后退几步,半跪在地上。
“可恶!”她气极了,非要和他分个胜负不可,喝了一声,她出拳攻击──
“哎哟,我的花瓶,可值好几两银子!”老鸨心痛地嚷嚷,却没人理她,大家都被眼前的情况弄呆了。
洛巡想上前拦住金钢,却几次将伸出的手缩回。
众人只听到匡啷一声。
“我的天,四两银子的茶壶……”在旁的老鸨唱作俱佳地哭号着。
“好身手!”大汉的话里竟有几分赞赏。
金钢闻言不禁咧嘴一笑,结果,遭到大汉的一记拳头,随即她惨叫一声,连连倒退几步。
众人再听到匡啷一声。
“这个是七两。”一位躲在柱子后头的姑娘低声道。
“别打了,你打不过他。”洛巡走到金钢身边劝着,拧眉瞧见她额头渗出的血丝,这是方才她不小心被打碎的花瓶给弄伤的。
“我知道。”金钢眼里是执着的光芒。
“那还打?”洛巡的话里有丝责备,但更多的却是对她的关心。
“说好了谁输谁道歉,当然要比下去!”金钢认真地说。
“你肯定会输。”洛巡无奈,对她没辙。
“比了才知道。”金钢站起身,“咱们继续……”
结果,还没打出输赢,大汉一头栽在地上,不省人事──醉倒了!让在场的人哭笑不得。
洛巡无可奈何地来到金钢身边,“看来你赢了,不过情况不怎么好。”他浅笑地看着金钢嘴角挂着血丝,额头上也有,衣袖被拉下一截,样子狼狈,不过他看到她脸上那股高兴而满意的笑,知道她心情不错。
“二十五两,谢谢!”老鸨眼角含泪,走到金钢身边摊开手。
“二十五两?”金钢疑惑地看着洛巡。
“花瓶两只、茶壶一只、茶杯四个、椅子一把,不多不少算你二十五两!”
“我没银子。”她老实说道,被眼前的阵仗吓呆,环顾四周,瞧见满地碎瓷片和躺在角落里残破的椅子。
洛巡摇头,递给老鸨几锭银子。
老鸨兴高采烈地接过,“多谢洛二爷……小姑娘,你可以走了,这里我会让人弄干净的,没你的事了……”
“我……”金钢呆呆看着洛巡,不知该怎么办才好。
“算是我借你的,有机会的话再还我便是。”洛巡淡淡地说,二十五两对他而言算是九牛一毛,但五两却让她追到了揽翠院来。
“借的?”金钢几乎要哭出来,“我没钱呀,小姐也没钱了,不能还……”她哭丧着脸,手足无措。
“以后再还便是。”洛巡坚持着,“你家小姐若是──”
“小姐?”金钢忽然大叫一声,“哎呀,我把小姐弄丢啦!”她急忙冲了出去,速度快得洛巡根本拉不住她。
把小姐弄丢了?她什么意思?
洛巡茫然望着金钢离去的方向,不由得笑了起来。